Perceptual Daily

Friday, June 04, 2004

感性.創新 下一個世紀的心跳

作者:何琦瑜 2004.6.1 /第300期

何其有幸,嘗遍工業化、資訊化、商業化的甜頭與苦果,回歸文化、回歸創新、回歸人類最深切的心靈的世紀,已翩然降臨。何其有幸,下一個世紀的文化創新,由年輕人執行。 他們記錄感動生命,創造美麗經驗,建構新興工藝,促進產業創意,他們扎根本土,走向國際,要當台灣散播創新的種子與眼睛。 年輕的臉孔,會帶給台灣什麼樣的驚喜?年輕的世代,會怎樣用創新之火,燃燒下一個世紀?

 創意事業的角色,及對文化的貢獻,對於現在世界是關鍵的議題,這些創意領域必然是下一個即將到來的世紀中,許多財富與工作的來源。」

——英國文化、媒體暨體育部部長史密斯(Chris Smith)

似乎無須再贅述文化與創意之必要。

英國,一九九七年工黨政府上任後,傾全國政府之力推動創意產業。二○○三年,創意產業已經成為英國產值第二大的產業,佔國民生產毛額的七.九%。

韓國,金融風暴之後,總統金大中上任,以文化做為振興經濟的解藥,將發展文化經費提升到政府總預算一%。政府與大企業集團聯手投資文化創意產業,至今,韓國電影與遊戲風靡亞洲,連帶使得「韓國製」成為亞洲最「in」的流行。

美國大選年,各地方政府紛紛以提高藝術預算,做為鮮明的政見。新上任的華盛頓特區市長威廉斯,堅持將華府藝術預算從每年一百萬,提高到一億美元。舊金山市長紐森,就是靠著他的文化白皮書當選。

「藝術是舊金山核心特色之所在,藝術不僅定位我們的文化,定義我們是誰,表達我是誰,更凝聚我們這群人,」面對全美最多不同族群外國移民的選民,舊金山市長紐森說。

二年前,台灣政府也終於開始把「文化創意產業」搬上檯面。科技與人文、企業與文化、商業與藝術,展開難得的對話(或爭議)。

全世界都清楚地看到,歷經高度工業化、資訊化的人類社會,即將面臨窮途末路。文化與創意,才是下一個世代的救贖。

與趨勢專家奈思比合作《亞洲大趨勢》,創辦亞洲大趨勢研究所的馬來西亞學者馮久玲,主張世界即將走向「文化復興」,促進因素包括:

●工廠太多,精坊太少:

新科技講求自動化、標準化的能力,使得企業能以更快速、更低廉的成本設立更多的工廠。太強調科技帶來的功能,缺乏文化內涵的思考,使得我們創造出太多功能愈來愈多、愈來愈便宜的產品,卻沒有真正符合消費者的需要。

●消費者的新需要:

地球六十億人口中,已經有三○%屬於中產階級。換句話說,這些進入富裕的人口多數已能滿足「基本需求」。現代器具使人類更有效率、更富生產力和獨立,與此同時,也使之更孤獨,與人隔離。人們需要「更有深度的經驗」。渴望精神的滿足、懷舊與尋根,才是新世紀的基本需求。

丹麥哥本哈根未來研究所甚至把資訊社會之後的演變,稱之為「夢想社會」。描述人類即將走向以「故事」為溝通核心的感性時代。

「資訊社會的英雄是工程師,他們發展新產品,為新科技做研發,他們需要高度專業化的知識,和教育。他們的目的,是促進物質的成長。

夢想社會的英雄,是『storyteller』,他們訴諸我們的感性和情緒。曾經,優異的產品是市場的贏家,未來世紀,最好的『故事』才能銷售。純粹物質功能的訴求,會變得微不足道,理所當然……,」哥本哈根未來研究所前任所長羅夫.錢森(Rolf Jense)如是說。

「幸運」地緊跟著世界同步發展的台灣,有著更深的隱憂。以代工製造為經濟力核心的發展模式,面臨中國大陸低工資低成本的挑戰。所有人都懂得應該「提升附加價值」,但是附加價值在哪裡?

「台灣過去只會做簡單的零件加工,因為我們工藝精神不夠強,所以無法做到精緻,無法處理大型複雜系統……,對於人和消費,我們了解的太少,如果我們不是深刻感覺到消費者的感受,台灣沒有辦法升級轉型。這背後是需要重新回到土地、回到人、回到需求。我們需要的是高度的人文關懷,和精緻的文化,」近年來協助政府規劃研究創意與創新平台的政大商學院院長吳思華歸結。

代工的台灣

怎樣變成更有價值的台灣?

吳思華說,當前的台灣,對於文化創意發展的意願和機會,都足夠充沛。除了產業生存轉型的壓力,使得社會對於高附加價值的文化與創意思考,開始有了接觸的「必要」;另一方面,社會富裕後有「剩餘的資源」,足夠暫時支撐「沒有經濟產值」的活動。譬如許多家庭已經能允許大學畢業的小孩兩年不工作,做些「不同於主流」的嘗試,也間接鼓勵了新一代投入文化創意領域。

積極鼓勵美學教育的建築界大老漢寶德更進一步強調,美是未來競爭力的核心,「一個民族沒有美感,它在未來的國際社會就沒有辦法競爭。這就像過去的知識教育一樣,人家都是知識份子,你還不識字,那要怎麼競爭呢?」

文化與創意,感性與創新,不僅會是下一代的工作場域,也該是下一代的素養與精神。台灣要「向上提升」,靠的不能再是低成本高效率的能力,而應是憑藉著我們「美」的能力、「感性」的能力、「生活得比別人更好」的能力。

「台灣只剩下一個優勢,就是life style,生活型態,」曾經發掘伍佰、唐朝、崔健、楊乃文等,創造華人搖滾流行趨勢的中子創意執行長張培仁強調,如果和對岸競爭,台灣在政治、軍事、經濟都沒有足以抗衡的強大力量,台灣真正的競爭力,只有文化力。

「文化力是什麼,那就是讓別人喜歡你的能力,是一個迷人的東西,」張培仁舉例,像韓國,十幾年前沒有人想去買韓國的東西,現在大家都想要買韓國的東西,就是因為文化力導致的改變。

創意,從邊陲開始

愈邊緣,愈鮮明

張培仁激動地說,每個經常往來大陸的人,都覺得台灣生活真舒服。「不是因為我們有一○一和華納威秀。台灣最迷人的地方是到處都有小規模的店。你去永康街、延吉街巷子裡看一看,處處是生活,處處有創意。那都是年輕人用自己很低廉的價錢去創造出的、迷人的東西。」

「這個行業最迷人的地方就是,愈邊陲的創意愈鮮明,」張培仁說,流行就是從邊緣向核心演進的過程。所謂的邊緣,就是一堆的設計師、導演、雕刻家,他很貧窮、很有誠心、很有創造力,但沒有產值,這群人將會是台灣最大的價值。要投資在這一群人身上,明天才會見效。「因為有錢的小孩只會買東西,沒有資源的人才會去想,怎麼樣發明創造有趣的事,」張培仁描述。

獨立唱片的先驅角頭音樂,發掘了五月天、陳建年、紀曉君等,後來不是得獎就是狂賣的創作型歌手。他們堅守邊陲的創意。創辦人張四十三說,「要偏離主流,才有生存的空間。」

當唱片業崩解,所有人都在尋求快速流行賺大錢的「成功方程式」時,馬世芳花了四年,扎實地在網路上經營起五萬個要聽好音樂的社群。今年初製作陳姍妮的「拜金小姐」,只花兩萬元的宣傳費,就賣了七千張,靠著音樂本身的美好,進入暢銷前二十名的排行榜。

創造,哪能一蹴可幾?

沒有功夫,不算創意

創意和創造不是憑空開始。文化力的產生,靠的是基本功的扎實。

資深文化評論家南方朔,在他藏書如圖書館一般的家中,激動地說,創造絕不是出點子,「創造是好難的事情。你沒有那種很強的博古通今,了解問題本質,怎麼可能從事好的創造?不可能!出一大堆小點子,那是不對的。」

享譽國際的林懷民也強調,所有的藝術創造者,都需要下功夫,「在中文裡,『功夫』是技巧、能力,也是時間。藝術,是要下功夫的。今天我們談太多『創意』,好像只要有點子,就OK了。沒有功夫,點子無法落實。」

林懷民強調,台灣的文化素養與品味,需要時間的累積與沈澱,而不是短線操作。

此次《天下雜誌》的報導的青年夢想家,都不是浪漫的空想者,而是花十年以上的功夫,或是累積自己對領域內的「基本功」,或是從傳承傳統中再創新局:

為了恢復泰雅族染織技藝,尤馬.達陸跑了泰雅族八個支系、一百多個部落,仔細地做了田野調查,記錄了部落耆老們的生命歷史,以及織布在生活裡扮演的角色。因為學習織布,並不只是學會技術,還包含了泰雅族的生命觀與世界觀。

一心想成為崑曲表演藝術家的楊汗如,不論有沒有演出機會,每天獨自一人練三個小時以上的基本功,十年來,日日不輟。為的只是「有機會演出的那一刻,我總是準備好,而且愈來愈進步,」六十年次的楊汗如如是說。

創作,需要社會的寬度

有容忍,才有空間

追求自我,尋找框架之外的可能性的創作者,經常是社會裡的反骨或邊陲。他們身上也多少都帶著「教育的傷痕」:

有創作天分的伊格言,棄醫從文,希望從醫學院轉考中文研究所,卻被體制的規定阻擋於門外。

暢銷書作家藤井樹,高中因為反抗老師陳舊的教書模式,被迫留級一年。

前衛藝術創作者姚瑞中,畢業作品得了《雄獅美術》新人獎,卻被學校老師要求退件重做。

失業經驗也是所有有志於創作之路的「必修課」:

曾經擔任電影「雙瞳」副導演的魏德盛,形容自己現在看到報紙找工作的分類廣告版都會害怕。他賣過靈骨塔、發過廣告傳單、還做過賽鴿雜誌的工商記者。長期的失業、打零工,就是為了「矜」著,好能走進電影圈,圓一個拍電影的夢想。

「真正有才華的人,他們做的東西常常會超過當時人們的需求,超過一般人的期望,他會『多一點』,你要是沒有未來感和氣度,你會覺得他們在亂搞。你必須先突破自己,才能接受他們。有這樣的心態,有才能的人才能有機會做事情,這是不簡單的。這需要一個成熟的社會,」曾創設台南藝術學院、台中科博館,現任宗教博物館館長漢寶德說。

中介者崛起

帶來更多露臉機會

中子創意執行長張培仁認為,這牽涉到背後的文化心態,「台灣的教育型態,把每個人制約成一種標準模式,這個標準模式就是要你做堂堂正正的人,然後你要去求學、就業、升官、發財、娶妻生子,這就叫做主流價值。在學校考試的時候,要常常考第一名,工作的時候,要去最好的公司,這是一個錯誤的價值觀。在接下來這個時代,每一個人個體的價值,都在大量增加,我們要學習的價值觀就是團結和合作,因為這個時代的競爭,比任何時代都激烈。」

美好的邊陲,需要體系的援助。

「如果每個藝術家都這麼落寞,怎麼會有優秀的年輕人願意來呢?」八年前,自己也辦過畫展的郭羿承,深刻體認藝術家需要具有商業思考的平台協助,才能發揮更大的影響力,因此創業成立artkey,專門為藝術家處理影像授權事宜。他們把畫授權給統一超商的年菜餐具、台灣大哥大的手機圖片下載、銀行的信用卡圖樣……,為藝術家創造更多衍生性的商機。

一位曾拜訪英國創意企業家俱樂部的文化創業者就曾感嘆地表示,在那個協會裡,有來自國家智庫的主持人、專門投資創意產業的創投業者、有輔導創意產業經營的管理顧問和品牌策略顧問、有實際從事創意產業的創業家。「這種組成的複雜性,說明了英國產業的成熟度與分工的專業性。比較起來,台灣的結構就太單薄了,一邊是搞不清楚狀況的政府,一邊是求助無門的文化藝術創作者,中間的各種層次(社團、創投、顧問公司等)幾乎是空白的,」這位台灣的創業者感嘆。

這些多元的、年輕的創作者們,如果永遠只是單兵作戰,他們終將只能曇花一現;如果日日為營生所困,夢想也只能打包收藏。

經常要為雲門募款憂心奔波的林懷民,深切的呼籲,或許也是許多創作者的心願,「我希望這樣拼搏的宿命,不要一代代重複。支持年輕藝術家!給他們空間,讓願意堅持的人下狠功夫,以畢生的耕耘,凝聚有份量的作品。」  
fr.: http://www.cw.com.tw/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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