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ceptual Daily

Wednesday, May 26, 2004

藍天下的缺憾

作者:楊瑪利、楊艾俐 2004,5,15 /第299期

二、三十年前的台灣儘管不富裕,但多數家庭健全,更注視小孩教育,農村出博士十分普遍。現在社會富裕了,卻有愈來愈多的家庭失去教養功能。愈來愈多小孩陷入學習的邊緣。他們面臨什麼學習困境?他們正在怎麼長大?

台灣的社會富裕了,確有越來越多的家庭失去教養功能,讓孩子陷入學習的邊緣。

低收入與單親 老是餓肚子的阿美如何學習?

就讀六年級的阿美,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皮膚,短短的頭髮,看起來像是個小男生。比同年齡的多數同學都瘦小的身材,一四一公分高,不到二九公斤重,明顯看起來營養不良。

阿美,處在一個單親、又低收入戶的家庭。在她念幼稚園時,父母親就已離婚,媽媽搬離開家。現在父親打零工,一個月收入一萬多塊錢,要養一個念高中、一個念國中、還有念小學的阿美三個小孩。

花四千元租的房子,是一棟很老的傳統瓦片屋,從客廳、臥室到廚房,每個房間都會漏水。房子裡沒有馬桶,大、小便就用水沖到外面的竹林裡去。

缺乏一個會料理家務的人,房子裡面所有物品,大都是黑黑髒髒的,胡亂堆成一團。書桌上堆滿了漫畫書、過期麵包等物品,根本沒有空位可以寫功課。客廳長椅子,也被雜物堆得滿滿滿。

阿美在椅子上坐下來,「表演」她每次寫功課的姿勢,就是盤腿,將書本擺在客廳椅子窄窄的靠臂上完成。

低收入與單親,讓阿美碰到許多成長與學習的問題。不只是家裡面,沒有人督促學習,就連最基本的三餐問題,她都常常不能溫飽。

四月一個週六的早晨,阿美到學校參加學校的跆拳道練習。一早出門時,爸爸還在睡覺,二哥在網咖一夜未歸,大哥住在學校,阿美那天是餓著肚子去練習跆拳道。

但是,餓肚子對阿美而言根本不稀奇,她早已習慣了。當被問到,餓肚子可以忍受嗎?她一臉平常的說,「可以啊,習慣了,我常常不吃早餐,等學校營養午餐再吃。」

問她是沒有錢吃,還是不想吃?她說,「都有,有時候爸爸沒有給我錢,有時候我不想吃。」晚餐呢?「有時候,爸爸會買回來。有時候,爸爸會帶我們出去吃。不過最常吃的是泡麵。要是爸爸沒有給我錢,就不吃了。」

其實阿美家附近的小吃攤、麵店,因為阿美爸爸常賒帳,有些已經不給他們家繼續賒欠了。

為什麼最常吃泡麵?為什麼爸爸都不煮飯?「我家沒辦法煮飯,沒有煮東西的工具。真的,我帶你去看。沒有電鍋啊,那些煮飯、煮菜工具,」阿美語氣平常,她已經過很多年這樣的生活了。

就在打跆拳道的那天中午,她爸爸接到電話出去工作了。阿美從錢包裡拿出五十元,走進一家雜貨店的泡麵櫃,選了最便宜的十元杯麵,打算回家當午餐。而她的二哥,在網咖待了一夜後,早上回來換好衣服,要出門前,跟爸爸要錢。爸爸兩手一攤,「沒錢啊。」二哥就出門去了。

為什麼爸爸不給哥哥錢?阿美的說法是,「爸爸說給他錢,他也不會去吃飯,而是拿去網咖打電腦。我爸爸說不想管他了,管不動了,有時候還會叫警察,從網咖把他帶回家。」「有時候,二哥也會跟我借錢,我看他愈來愈瘦,好像都沒吃飯,自己的哥哥嘛,會給他錢。沒多少,幾十塊,」阿美說。

這個低收入戶家庭裡,有時為了一點點值錢的東西,還會大打出手。「有一次電風扇壞了,爸爸說是哥哥弄壞的,兩人就吵架,就打起來了。你猜誰贏了?二哥。爸爸撞到頭,腫起來,二哥就跑出去了。」

因為有個愛打電玩的哥哥,有一陣子阿美就跟哥哥去網咖,隔天累得上不了學,學校老師常追到她家找她。有一次早上八點半過後,老師去到她家,看到阿美爸爸坐在客廳發呆,二個早該上學的小孩都還在睡覺,氣的老師對他破口大罵。

很多時候看起來,阿美都像是一個靠「自力救濟」在成長的小孩。常常晚上,她也是一個人在家。這時,為了克服無聊與恐懼,她會右手拿一根棒子,左手拿一本書,開始自言自語。

台灣各個角落裡,正出現愈來愈多的單親與低收入戶家庭,還有多少個阿美,期待社會的關注?

隔代教養小隆呼喚爸爸媽媽!

這是小隆在學校作業簿上的題目,以及他的回答:

問:「記憶中,你所遇到過最大打擊是什麼事情?」

答:「有一次我睡起來,然後我爸爸喝酒,突然把我丟出去,頭去撞到,媽媽把我救出來,結果我手被抓傷…。」

問:「如果有一天,你可能面臨到你就要『永遠休息』了。你還有哪些事情,想做而沒有做呢?」

答:「我想回去看我弟妹,還有見媽媽,跟她吃最後一餐,大聲的說我愛她,再送她一束花。」

在花蓮市鬧區內就讀小學五年級的小隆,大大眼睛,圓圓臉蛋,禮貌斯文,一見就知道他不是貧窮家庭、會餓肚子的小孩。

然而,他卻有另一種成長的哀愁,讓他無形中處於學習困境。阿隆,現在跟爺爺、奶奶、未出嫁的姑姑,住在花蓮市熱鬧的街上,爺爺、奶奶開著店面,每天為生意忙進忙出,儘管經濟狀況不錯,但是祖父母在他的學習、課業輔導與心理健康上,卻不太使得上力。

小隆有四個兄弟姊妹,不過全部不是同母異父,就是同父異母。爸爸的三個小孩,各是不同媽媽生的。

七歲前,小隆跟親生媽媽以及繼父住在一起。繼父愛喝酒,酒醉後有時候會打罵他。一次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被打到頭撞牆壁流血,手也被打傷,媽媽趕快救他出去,寄宿在廟宇裡面。

住在廟裡的那段時間,最關心他的,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姑婆,只有姑婆會常常去看他。所以直到今天,他在學校寫作業,問到回憶當初九二一大地震發生時,他第一個擔心的人是誰時,答案竟然不是爸爸、媽媽,也不是現在負責養育他的爺爺、奶奶,而是那個很少見面,卻曾經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常去看他的姑婆。

要上小學前,小隆被安排離開媽媽,搬到爸爸家。

但是到花蓮不到二年,爸爸就到大陸經商,又再結婚、生子,很少回台灣。

心事不敢告訴家人

就這樣,這幾年來,小隆的日子裡,很少出現過爸爸、媽媽。學校的各種家庭作業簿上,常常會出現:「請爸爸媽媽分享…」的欄位,小隆的多是一片空白,偶而姑姑會幫忙寫上一、兩句打氣的話。

在外人看來,小隆算是一個很會、也很愛表達自己想法的小孩,他也並不排斥跟別人分享家裡的狀況。

儘管說著說著,他會哭起來。有一次在學校上課時,導師正在帶領同學做讀書心得分享,小隆「勇敢」的站起來說,「我覺得自己是沒人要的小孩,我就像隻沒人管的野貓。」

「我有心事都不會告訴他們(家裡的人),有時候我很討厭他們,反正有說不出來的感覺,」一面說著,一面眼淚直流,在斯文禮貌的外表下,十二歲的小隆,似乎經歷了不少滄桑。

去年有一次跟奶奶鬧脾氣,小隆還離家出走。深夜到了同學家,見到大門深鎖,不敢按門鈴,就這樣在同學家門口坐了一晚。問他是不是哭了一夜?他鎮定的說,「沒有,只是害怕會不會有鬼,眼睛睜大大的都不敢睡覺。」直到隔天一早,被奶奶找到,帶回家罰跪。

「他總是感覺孤單,沒有人對他噓寒問暖,」小隆的導師說,由於爺爺、奶奶無心也無力輔導,小隆寫功課錯字滿篇,作業也常草率完成,這是最讓人頭痛的地方。

新台灣之子 媽媽不懂ㄅㄆㄇ 用台語教功課

鹽洲,本來是一片片漂浮在高屏溪的小島、綠洲。地很鹹,不利耕種,人民因此也刻苦成性。

即將退休的校長李文雄,五年前接任屏東鹽洲國小時,想不到就任的學校什麼都不多,卻有四多——貧窮多、單親多、失業民眾多,以及外籍配偶子女多。

鹽洲國小可能是台灣最多「新台灣之子」的國小。全校一千一百多位學生裡,外籍配偶子女就有一百七十一名,幾乎占一六%。但是這些新台灣之子,並不像外傳學習障礙多,他們成績都居班上中等,但是確實個性有些木訥,比較害羞,「需要老師特別注意,讓他們能夠去除羞怯,」輔導教師林昭忍說。

每個外籍母親背後都有著一段悲歡離合,人世滄桑。菲律賓來的黃潔丁,英語流利,在馬尼拉一所大學讀會計系三年級時,父親過世,沒有錢交學費,經過媒人撮合,嫁給現在的先生,縱使先生家花了三十餘萬元,但是她娘家只拿了兩百元美金。經過十餘年,她學了一口流利的閩南語,生了三個小孩,在電子廠做作業員,小孩的乖巧懂事,彌補了她的委屈。「我不覺得我是外國人,」在寫著「百子千孫」、「添丁進財」的燈籠下,她感謝這個南台灣的小鎮,給了她新生命。

問起黃潔丁的女兒,最感謝媽媽什麼,「……」高高瘦瘦,五年級小玲眼眶紅了,講不出話,只能擦眼淚。

黃潔丁從孩子們小的時候,就開始注意他們的功課。沒有學國語的環境,也看不懂中文。孩子功課有問題,孩子把問題翻成閩南話,黃潔丁再回想自己所學,數學、自然她都幫得上忙,現在女兒的英文,她更拿手了。拿出英漢字典和國語字典,「我就靠這些來幫他們,」黃潔丁說。

新台灣之女小玲,在班上總考前十名,音樂舞蹈更勝人一籌,她看了電視裡蔡依琳的舞蹈後,自己改良帶著十幾位同學,在全校大會上表演。在家裡,她更體諒媽媽的辛勞,媽媽還沒下班,就把菜洗好,前天洗的衣服收起來疊好,與弟妹輪流拖地、洗碗。

他們遇到的難題,也和大部分鹽埔村家庭相同。男人就業困難,本來靠捕魚維生,現在漁獲少,家計困難,黃潔丁的先生常要靠幫人補魚網賺錢。另一位居民陳德民,從小得了兩次小兒麻痺,卻立志自謀生路,花了五、六年和師傅學雕刻,九○年代初廟宇香火鼎盛時,陳德民刻神像收入不錯,現在大陸廉價勞力及機器雕刻搶去生意,只得在家有一搭、沒一搭的接生意,現在也靠著泰國籍的太太做作業員,賺錢養家。

很多孩子小學功課不錯,但愈大卻與同學差距愈多,神像雕刻師陳德民記得,自己兩個兒子在小學一、二年級時還考前三名,後來就愈來愈落後,家長不會教,又忙於工作,更沒有錢送孩子去補習班,「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很無奈」他說。

面對新台灣之子,鹽洲國小校長李文雄並沒有那麼悲觀。看著過往而來的學生,和他親切地拍著手掌,裡面有很多是外籍配偶的子女。「本地子女有好、有壞,他們也一樣,」他說。

只是台灣必須更寬容地接納他們,他們的媽媽已經結婚十幾年了,講閩南話也講得流利,還掛著外籍新娘頭銜,子女也順理成章成為外籍新娘之子,常要特別輔導。 這考驗著台灣,是否真能呈現多元化、國際化的人文樣貌。  
文化弱勢原住民 山上第一名

下午四點,八百公尺高的山上,沒有南台灣的燠熱。一陣清揚的笛聲迴蕩在山谷中,悠悠地向訪客訴說千百年來山間的神話。

屏東泰武國小六年級只有七個學生,自成一班,但是仍然正正經經以「六年甲班」為名,似乎後面還有乙班、丙班……。

七個學生中,只有一個學生幸子是父母都在身邊的,還是因為爸爸、媽媽身體不好,才留在山上。不知道是因為有健全的家庭,還是幸子本身才藝豐足。才一百三十公分的幸子,眼睛大而黑,成績總是第一、二名。參加比賽屢得冠軍,例如屏東縣直笛比賽第一名,屏東縣母語比賽第一名,甚至全國柔道比賽第一名。

其他六個學生,都是隔代教養。福福(Vuvu,排灣語的阿公或阿媽)帶著孫子、孫女過活。每個人身後都有個故事,陳美珍悄悄告訴訪客。站在牆角的一頭齊肩長髮的女孩,曾經被繼父毒打得雙腿淤青,媽媽只好送回山上老家,請外公外婆照顧,眉宇之間仍然有些憂傷,看著小朋友玩,沒信心加入,要靠老師一再鼓勵,才願意和同學一起玩。

全班最高的小萱,媽媽在屏東工作賺錢,沒有父親,也靠外祖母帶大。但是小萱總是考全班第一名,家裡牆壁上的獎狀已經貼滿了。福福(Vuvu)拿著放在籃子裡的獎狀,向客人炫耀著。

但是住在山下潮州的老師陳美珍卻明白,雖然班上小朋友常輪流得第一名,哪天碰到城市小孩,可能就不堪一擊。這批原住民小孩,一旦進入山下的泰武國中,功課可能馬上就趕不上了。因此,陳老師常把學生留到六點半左右,做完功課後,才讓他們回家。

山上學校 設備簡陋

儘管原住民學校校舍近來已有明顯改善,泰武國小潔白的校舍,配上操場紅色跑道,山間巒霧漫漫,松竹綠意盎然,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幽然見南山」不過如此。

但是學校裡的設備很多卻已老舊。在泰武國小附近的另一小學文樂國小,校長簡文元說,自然教室裡器材都堆在一旁,只有燒杯可用,新教材裡的天文課、望遠鏡、顯微鏡都沒有。簡校長請一位議員,向教育局爭取一些儀器,結果議員為學校爭取到的卻是一座車棚(並不緊急)。

教室裡雖然配備著電腦,但是,機器已經很老舊了。又加上附近經常停電,導致伺服器損壞,學生只能用來打字,不能上網。

但是比起都市小孩,這批小孩愛上學;比起家裡,學校還好得多。學生家裡普遍經濟困窘,學費、制服、營養午餐費,都由公費或獎學金資助。學校裡有樂器,可供他們吹,也有一台CD唱機,興起時,七個學生可載歌載舞,窗外飄來的山嵐,恍惚間,似乎一群合音天使,應和著上帝賜給他們淒美的自然。

但是最堪慮是,他們的文化刺激少。放學後,唯一的育樂就是把汽球灌滿水,提著到處跑,看誰能最後破,就算贏。也沒有英語師資,老師縱使有英語學習CD,但學生家裡沒有CD唱機,沒有辦法放。

家裡福福(Vuvu)不識字,只能用簡單的排灣語來約束小孩,例如小萱的外祖母規定她八點鐘一定要回家,否則會用東西擲她。這些孩子的人生也缺乏楷模對象,不知道自己的潛能,也看不到現代社會生存之道,需要良好的工作紀律,而不是隨興喝酒、聊天。家裡頭沒有人讀書,更難養成閱讀習慣,將來是不是只能在貧窮漩渦中打轉,「他們還是得在未來知識經濟中競爭,」校長簡文元說。

陳美珍擔心自己這七個學生太單純,一下山,不知道會遭到什麼誘惑、陷阱,人生會因而走樣。她常告訴他們,無論如何要培養一技之長,喜歡唱歌的,就去讀音樂系或舞蹈系,將來可教書。愛美的去讀美容科,做美容師。

晚上七點半,陳老師把每個學生送回家後,戴著安全帽、騎著機車,飛快衝下山去,家裡還有兩個自己的小孩等著她。但這七個學生的未來,總縈縈繞繞在她心中。
教育出頭天 校長的醫生兒子

瘦瘦黑黑,一襲牛仔褲、T恤的簡崇曜,星期六匆匆從台南成大醫學院趕回來,幫母親過母親節,在高雄醫大讀書的哥哥還在學校,準備功課。

文樂國小校長簡文元,有兩個讀醫學院的兒子,在排灣族裡傳為美談。不管何時何地,他都和自己族人說,教育是唯一脫離貧窮的方法,別無他途。簡校長從小就注重小孩教育,當老師的他和太太雖然收入不豐,但是從小就給小孩訂國語日報,有好書就買給小孩看。從大兒子高中開始,就搬到屏東市裡。雖然太太和他上班都不方便,得開一個鐘頭的車。

簡校長自己也是苦學成功。他不諱言,改善生活是上進最大動力。小時候,他看到教書的姑丈家收拾得整整齊齊,同校表妹不但氣質好,便當裡總有乾淨的白米飯、蛋和肉。爸爸務農,只有吃家裡種的甘藷,他發誓要好好讀書,做老師,將來每頓都要能吃到白米。

初中畢業後,在整個來義鄉應屆畢業生脫穎而出,保送到屏東師範學校。畢業後,一直在山地小學教書,一心一意回饋自己家鄉。去年文樂國小校長退休,他才成為代理校長。

簡校長從小就注意自己小孩功課,一直都沒有訂有線電視,電視到晚上八點鐘一定關掉。

他們也注意孩子所要承受的心理壓力。例如兩個兒子高中以實力,原可考上高雄中學,但是簡校長還是選擇孩子留在屏東中學,一來競爭不致如此激烈,二來兒子不必承受通車之苦。現在兒子在醫學院,除非他們自己說,簡校長很少問他們課業。

雖然兩個兒子都考上醫學院,但對簡崇曜和他的哥哥來說,卻又是人生一項艱苦的里程碑。簡崇曜在週末仍然顯得沉重,進了醫學院後,他才了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部份同學從小都養成良好閱讀習慣,「他們讀得又快又好,看課外書又多,」簡崇曜說,「我都插不上嘴。」

現在各醫學院都很重視人文課程,學生都要讀小說、散文。從小對科學有興趣的簡崇曜,也得讀很多小說、散文,了解人的心理,假日他都會到屏東圖書館借書來看。另一方面,他還得加強英文,可以速讀原文書,升上大三後,課業負擔會更重,「醫學院前兩年週休三日半(指學生常翹課),」他說,「大三以後,是每天讀到三點半(凌晨)。」

簡崇曜的沉重,來自比同年齡的人多一份使命感。身為原住民,他受到政府栽培,拿獎學金,考試加分二五%,他不能輸給同學,使別人認為他只是靠加分。他更要好好讀書,磨練自己的醫技,將來到偏遠地區,為自己的同胞行醫。

簡校長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兒子,一方面他責任已告一個段落;另一方面,他還要教導更多原住民適應現代社會的競爭。  

fr.: http://www.cw.com.tw/Files/article/frontend/Sub.asp?page=5&SubjectId=1004&key=2713

天使的徬徨

作者:楊瑪利 2004,5,15 /第299期

為什麼富裕的台灣,營養午餐竟成為許多中小學生,一天中最重要、甚至是僅有的一餐?是怎樣的社會讓小學生間聊天的主要話題,竟是誰又有了新媽、新爸?有的是貧窮,有的感覺被遺棄,有的是文化刺激太少,愈來愈多下一代在徬徨中長大。在知識競爭的未來,下一代的學習邊緣化問題,應如何正視?該如何解決?

閱讀可以拓展孩子的世界。

最近在台灣的中小學教師圈,流傳著一篇文章——「紐約的雪」:

「紐約位在寒帶,所以冬天常有大風雪,撲面的雪花不但令人難以張開眼睛,甚至呼吸都會吞入冰冷的雪水。有時前天晚上還是一片晴朗,第二天拉開窗簾,才發現已經積雪盈呎,連門都推不開了。

遇到這樣的情況,公司行號會停止上班,學校也透過廣播宣佈停課,可是令人不解的是,唯有公立小學,即使那雪已經積得難以舉步,卻仍然開放,只見黃色校車,艱難地在路邊接送小孩子,老師們則一大早就噴著白煙,鏟開車子前後的積雪,小心翼翼地開車去學校。

據統計,十年來紐約的公立小學,只因為超級暴風雪而停過七次課。這是多麼令人不解的事,犯得著在大人都無須上班的時候讓孩子去學校嗎?小學的老師也太倒楣了吧?

於是每逢大雪而小學不停課時,都有家長打電話去罵,妙的是,每個打電話的,反應全一樣——怒氣沖沖地責問,再滿口道歉、笑容滿面地掛上。

原因是,學校告訴家長,在紐約充滿著百萬富豪,但也有不少赤貧的家庭,後者白天開不起暖氣、供不起午餐,孩子的營養全靠學校的免費中飯(甚至多拿些回家當晚餐),學校停一天課,窮孩子就受一天凍、挨一天餓,所以老師們寧願自己吃苦,也不願意停課。

有家長說:何不讓富裕的孩子留在家裡,貧窮的孩子去學校享受暖氣和營養午餐。學校的答覆是:我們不願讓那些窮苦的孩子,感覺他們在接受救濟。因為施善的最高原則,是保持受施者的尊嚴。」

「紐約的雪」這篇文章,讓台灣許多老師們感覺心有悽悽焉,因為這個故事,也好像是在描繪台灣今天貧困家庭裡小孩的處境。

營養午餐是不少學生最好的一餐

嘉里國小,就像是台灣現在許多學校的縮影。

「我們有學生,真的一天只吃一餐,學校的營養午餐有三菜一湯,真的是他們每天可以吃到的最好的一餐,」花蓮縣新城鄉嘉里國小總務主任陳貴美說。

嘉里國小地理位置並不偏遠。它就在新近完工、漂亮現代的花蓮新機場旁邊,要彎進去學校前,會先經過象徵社會進步、富裕的跨國連鎖量販賣場家樂福。與花蓮市中心區,也只需要十五分鐘的車程。

但是,這所地理位置一點都不偏遠的學校,卻有相當多學生面臨學習的困境。二百三十多個學生中,近四五%是低收入戶與原住民小孩。五十二個學生的父母是離異的。單親、隔代教養與外籍新娘的小孩,加起來約佔全校學生的四分之一。

就跟許多學校一樣,社會的溫暖,早已走進嘉里國小校園裡。嘉里全校學生中,接受家扶中心、國泰世華、TVBS等不同慈善基金會,補助學雜費與營養午餐的小孩數十名。

然而,貧窮還是離這些孩子很近。原因就出在家庭本身的貧困。

在嘉里國小任教十年的總務主任陳貴美表示,現在有些家長,學費可以不用繳,但是酒不可以不喝,平均一班十幾、二十個學生中,就有一、兩個家庭是這樣的狀況。

近幾年來,由於失業問題嚴重,低收入家庭增加,學生繳不起學費或付不起營養午餐的新聞頻繁,各界的捐款直接進了學生的儲蓄帳戶裡,由老師保管。因此不少小孩的帳戶裡,都有個幾千元不等的社會捐助。

但是就這麼一點存著要用來付學費與營養午餐的錢,卻也成為家中長輩覬覦的對象。

陳貴美老師表示,總是有幾個家長想盡各種方法,想要從小孩帳戶中提錢出來用。最近有一個家長要領兩千,還有一個要領六百,時常到學校找老師「拜託」,讓老師們不堪其擾,「不知道家長領六百、二千元的,要做什麼?」

在嘉里國小,甚至還發生過家長,跑來學校向自己小孩的同學借錢的事情。

七成學校需學習補助

嘉里國小其實不是特例。事實上,在台灣總數三千三百多所國、中小學校中,目前就有二千三百多所,等於全國七成的學校,獲得教育部教育優先區的專案補助。

而會被列為優先教育區的學校,除了是地理偏遠外,多數是學校中的低收入、原住民超過四○%,或隔代教養、單親、外籍新娘之子超過二○%,以及其他如教師流動率偏高、學生學習成就偏低等。

五年來被列為教育優先區的校數,從一千六百多校,增加到二千三百多校,顯示著台灣有愈來愈多在學習上處於弱勢的小孩,需要國家投入更多的資源。

除了貧窮是困擾下一代學習的一大難題外,複雜的父母、家庭關係,所衍生出來的單親與隔代教養問題,也正衝擊著台灣下一代學子的學習。

新竹縣尖石鄉嘉興國小,就像是許多學校的縮影。全校九九人中,單親與隔代教養家庭,至少佔三成。

任教已有二十五年的趙淑芝校長,教學生涯都在新竹縣各個學校裡渡過。她最大的感受是,現在的家庭複雜度愈來愈高,結婚,離婚,再婚,又再婚,十分普遍,留下孩子給爺爺、奶奶,或親戚寄養的情況愈來愈高。「有些奶奶,自己身體很不好,還帶一堆孫子,都是兒子、女兒留下來的,」趙淑芝校長說,多數結果是這些小孩的教養環境變得更惡劣。

以嘉興國小一個班級為例,全班十四個學生,就有八個是單親。「班上的同學都在換新的媽媽、新的爸爸,有的沒有爸爸,但是沒有媽媽的比較多,」學生小琳說。 小琳是單親。小三時,爸爸先是酗酒,出車禍失憶,後來又自殺。不久媽媽再嫁,且生了小孩,她就被寄養在舅舅、阿姨家。

小琳的同學小凡,小學一年級時,父母親離婚,她跟奶奶住在一起,直到去年,爸爸接她到有新阿姨的家,跟阿姨生的小孩住在一起。一臉天真表情的她,在學校跟同學快樂嬉戲,還會用零用錢買巧克力送好朋友吃。「我在學校很快樂,但是一回家心情就不好,會一直想為什麼是這樣,」小凡毫不掩飾的說。

這裡每一個小孩似乎都有一個獨特故事,而單親,或隔代教養、寄養的問題,像是會陷入一個個惡性循環的鎖鏈般。

例如小凡還有兩個姐姐。大姐今年二十歲,已經跟第一任丈夫生了一個小孩,因為丈夫會喝酒打人而分手,生的小孩就給男方的阿姨抱回家養。現在,小凡的大姐又有了新男朋友。

問小凡,未來會希望像大姐這樣嗎?她說不要,她要念大學。

放眼台灣目前偏遠學校狀況,嘉興國小這一班,其實一點也不獨特。在離她十幾分鐘車程不遠的新樂國小,一三四個學生中,四十七個是單親、隔代教養等。以新樂國小小二班十八個學生中,就有八個是單親與隔代教養,這樣的比例甚至超過四○%。

大人來來去去,小孩感覺被遺棄

而跟尖石鄉隔著一個中央山脈的花蓮縣花東縱谷沿線鄉鎮學校,情況也差不多。

得過史懷哲教師獎的花蓮縣玉里鎮樂合國小教師謝明賢,十二年前自師範學校畢業分發到玉里後,跟許多偏遠地區的老師來來去去不同的是,他就定居在玉里了。以他的學校為例,隔代教養的比例甚至高達六成。許多小孩的父母親都很年輕,二十歲左右就當爸爸、媽媽,太年輕了根本不懂得教養小孩,而且大多外出工作。但是祖父母也要下田,許多小孩變成沒人管,常常在街上閒晃。

「這裡的孩子常常感覺被遺棄。父母逢年過節才回來,來來去去的,老師也是來來去去像候鳥,很多學生讀小學六年,換六個導師,」謝明賢比誰都清楚,這些孩子需要的是家長、老師長期的關懷。

為了讓這些學生擺脫貧窮的世代循環、擺脫年紀輕輕就結婚生子的宿命,謝明賢結合社區力量,周一到周六每天晚上七點到九點,為社區內的小孩子輔導學校課業,同時推廣閱讀。每學期讀最多書的小孩,可以得到一部腳踏車當獎品。上學期的得獎者,一共讀了六十多本書。

他培養的學生中,雖然不是人人都可以繼續升學,擺脫貧窮的宿命,但已有到澳洲留學的學生,也有在台灣各地唸大學的。

二、三十年前的台灣社會,普遍都很貧窮,那時很多鄉下小孩的父母親,也多數未接受過多少教育。但那時候的社會,家庭功能比今日完整,對小孩教育也十分重視,許多父母再窮,借錢也要讓小孩讀書上學,因此農村出博士的故事,十分普遍。但是今天,儘管平均國民所得增加到一萬三千多美金,但是貧富差距拉大、貧窮人口增加,許多家庭教養功能正在喪失中。   台灣的教育現場,碰到了比二、三十年前更嚴峻的考驗。該提供怎樣的協助給這些小孩,給他們一個未來?

遍訪台灣各地中、小學,從校長到老師,幾乎有一致的的共識:「愈偏遠、愈弱勢的小孩,閱讀對他們愈重要。」

基隆市內的東光國小,其實並不算地理偏遠,但是校內二○%以上的單親、隔代教養學生比例,讓她也成為教育優先區學校。校長彭麗琦表示,社經地位愈差的小孩,可以接受的文化刺激很少,唯有透過閱讀,可以讓他們吸收知識,提升學習能力。而且閱讀可以拓展小孩的世界,不只是語言能力的學習,還是人格教養、認知、情義的全方位學習。

閱讀,讓世界大不同

在花蓮市任教的許慧貞老師,是一個積極推廣閱讀的老師,她認為閱讀對於學習弱勢小孩更重要。對於在現實家庭生活中得不到溫暖與愛的小孩,更可從閱讀中,了解人性與社會,跳脫自我情境困境。

例如她的學生中,有一個父親最近失業,常酗酒,會在家裡發洩情緒,學生對此很沮喪。她就讓孩子讀一本書:「我的爸爸是流氓」。在閱讀中,這個同學了解到大人有他們的困難與脆弱,他的讀書心得上寫著:「我的爸爸跟你(書中爸爸)一樣,都很關心我們,只是表達方式錯了。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跟我爸爸一樣,一起變成一個好爸爸。」

才剛募款三百多萬,在社區中成立閱讀中心的桃園縣新屋鄉笨港國小校長陳新平,也十分認同透過閱讀,給偏遠地區下一代,一個新希望的運動。

陳新平校長以自己與太太兩人從小成長環境不同,來說明閱讀對於一個人創造力、聯想力的影響。陳校長小時後除了課業外,課外閱讀很少,但是太太是個從小大量閱讀的小孩。到今天太太除了同樣是國小老師外,還是知名的童詩、兒童繪本作家林茵。

「她當作家,我只能當校長。我們兩個差別在哪裡?她很有想像力、創造力、聯想力,終身學習能力比我好,」感覺自己小時候閱讀太少了,陳校長現在希望下一代多閱讀,以建構學習的知識鷹架,因此才催生了社區閱讀中心。

很多國外的研究也指出,閱讀可以讓一個人的世界大不同,閱讀可以給貧窮偏遠的小孩,一個上升的機會。

在政府政策曠日費時,企業與個人可立即伸出援手,捐書、培養種子老師,推動閱讀,給偏遠地區、給處於學習弱勢的孩子一些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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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改變的力量

作者:周慧菁 2004,5,15 /第299期

台灣貧富之間,不僅所得差距拉大,子女受教育機會的差距也逐漸擴大。如何打破這種因社經、城鄉差距帶來的知識與教育落差,把每個孩子都拉上來?

引領孩子翻開書頁,進入奇妙的書中世界。

十年前,全台灣的知識、教育、社會界的菁英群集一堂,激盪多時,為台灣的教育前景規劃藍圖,希望「把每個小孩都拉上來」。當時的教改審議委員會提出報告,為台灣教育未來點出三個重點方向:教育鬆綁,追求卓越,照顧弱勢。

報告書中寫著,「如果社會貧窮,或所得與財富分配不均,若干家庭無力追求教育,以致社會上很多成員潛在的能力和才華,得不到教育的開發,不僅是這些個人的不幸,也是整個社會的損失。教育不但啟發才智,使經濟富有,也促進社會流動(social mobility),使社會和諧安定。」

十年後,今年四月底,新任教育部長杜正勝尚未走馬上任,一群基層的老師與家長集結在教育部前抗議。

四十六歲失業勞工郭清圳是家長代表,他沈痛地表示,現在學生得靠補習才進得了台大、成大、交大等國立大學,他做了二十幾年勞工,沒錢給孩子補習,孩子考不好只好念私大,又增加他的經濟負擔。他的家庭三代都在打拚,來尋求翻身的機會,但以現有的社會結構,他不認為教育可以讓窮人翻身。

基層教師協會理事長李文英也指出,在學校e化、提前學英語等教改方案中,忽略勞工家庭沒錢幫孩子買電腦,也沒錢讓他們補習,往往反而加劇了教育的階級差距。

弱勢家長、基層老師的呼籲,反映出台灣過去最引以為傲的成就——教育機會均等促成社會流動,正逐漸褪色,三級貧戶之子晉身總統將成絕響。

台灣貧富之間,不僅所得差距拉大,子女受高等教育機會的差距也逐漸擴大。

根據主計處統計,台灣高低所得家庭所得差距由一九八○年的四.九七倍,上升到二○○二年的六.一六倍。

台大經濟系副教授駱明慶去年所做的「升學機會與家庭背景」的研究也顯示,高低所得家庭中上大學比例的差距也日益擴大,一九七九到一九八一年間,最低所得家庭就讀大學的比例與最高所得家庭則,相差一一.四%。而到一九九七至一九九九年間,這個差異擴大為一六.八%。

如何才能打破這種因社經、城鄉差距帶來的知識與教育落差,真正把每個孩子都拉上來?不僅是台灣,也是許多國家認真思考,嚴肅以對的問題。

根據《天下雜誌》二○○二年「閱讀特刊」指出,進入二十一世紀,世界各國紛紛以推廣閱讀來打破先天或後天的不平等,提升國民迎接未來的能力、縮短社會上的知識落差。「閱讀是教育的靈魂,」前教育部長曾志朗指出,因為唯有透過閱讀,才能打破課堂教育的限制,也才有終身學習可能。  
OECD曾在二○○一年建議,基礎教育的目標,應該要讓學生喜愛閱讀,並養成閱讀習慣,未來才能成功的終身學習。

閱讀是教育與學習的核心。

美國研究發現,學童在三年級結束前,如果還不具備基本的閱讀能力,未來在學習其他各種學科時也會碰到困難。

更重要的是,透過閱讀,可以跨越環境限制,穿梭古今中外,「進入另外一個時間與空間,另外一種文化;沒有閱讀,就只能活在自己的時間與空間裡,」台東師院兒童文學教授楊茂秀說。

道德的想像,人生的指引

每個人最初的閱讀,幾乎都是從故事開始。

在聽故事、讀故事中,懵懂無知的孩童所感知的訊息,可能帶給他一生難忘的啟示。

天衛出版社發行人陳衛平指出,童話中的狗、狐狸、猴子等,往往反映了人類社會倫理關係的原形。小孩最初是從童話世界中,開始了解什麼叫挫折、勇氣、寬容與嫉妒,並成為他在成長過程中觀看世間萬象的基礎。故事不但提供了閱讀的趣味,也豐富了孩童的心靈。

而年紀漸長後,青少年又透過更多故事經歷形形色色的人生,洞悉生命的脆弱,也形塑自己的人生價值觀。

「一生中總有一段時光,某本書成為我們的路標,並在生命路途中一直存在著。小說的情節提供心理和道德的旅程,途中有僵局,也會柳暗花明,有許多決定要做,目標要達成,」小兒科醫師寇爾斯在《故事的呼喚》中指出。

當然,希望孩子樂在閱讀,更不可忽視的是周遭大人的角色。

「人與書並不是天生相互吸引的,一開始,必須有說合媒介的角色,」《朗讀手冊》書中強調,必須經由父母、親戚、鄰居、老師或圖書館員,將書本帶到孩子的世界中。

英國兒童文學作家艾登斯也指出,在兒童的閱讀環境中,如果能有一位值得信任的大人提供各種協助,分享閱讀經驗,那麼孩子將可以輕易地排除各項橫亙在眼前的閱讀障礙。

為了讓更多未來世代在全球競爭中贏在起跑點,許多國家都努力推行閱讀計劃,致力打破先天與後天的不平等。

美國政府特別提撥五十億美元推動「閱讀優先」計劃,其中特別補助閱讀環境較差的弱勢學生,希望五年內讓美國所有學童在小學三年級以前具備基本閱讀能力。

加拿大「培養閱讀人」計劃在教育程度與經濟環境較差的溫哥華市東區,挑選一些社區,聘請老師鼓勵家長與小孩閱讀。例如,在「學齡前兒童家庭指導計劃」就請了華裔、原住民、越南、拉丁美洲、非洲裔等六個家庭指導員,在社區內巡迴,每兩週到每個家庭,教父母怎麼帶領小孩識字、唸書,讓他們平時就可以啟發孩子的潛能,因為他們從不知道如何在家教育小孩。   打開心靈的鑰匙

「閱讀,不是拿起一本書而已,而是改變許多人的生命,」計劃召集人布莉森有感而發。

台灣的閱讀運動在曾志朗任教育部長時曾短暫推動,但部長換人後就停止了。

目前在偏遠地區的學校裡,偶而看到教育部贈送的兒童讀本展示架,零落地出現在教室裡。但卻缺少新的童書。

有的老師認真的帶孩子閱讀,但更多的老師沒有時間,也缺乏技巧來啟發孩子閱讀。

閱讀,雖然無法替代家人與老師的溫情,卻能幫孩子的世界開啟另一扇窗;書本,是孩子一生的領航員。如何引領孩子翻開書頁,進入奇妙的書中世界,找到心靈的遊樂場和智慧的寶庫,開啟這扇大門的鑰匙,就握在你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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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遠小孩也有春天

作者:周慧菁 2004,5,15 /第299期

生活把念慈侷限在台東海端鄉一個偏遠的部落,閱讀卻帶她進入一個無限寬廣的世界……
閱讀,將孩子帶入一個無限寬廣的世界

台東海端鄉,台灣東南邊陲一角,崇山峻嶺、翠谷秀水,海在山的另一端。

「他教會了我,要相信自己的夢想!」邱念慈,海端鄉初來國小新武分校六年級學生,坐在舞台地邊緣,黑亮的雙眼自信而堅毅地凝視前方,嘹亮地說出「叔公的理髮店」劇裡最後一句臺詞。

就像劇中的小女孩一樣,念慈也有夢想。但在這個離台東市區一個小時車程、被高山環繞的布農族部落裡,念慈就像所有偏遠地區的原住民小朋友一樣,客觀的環境讓他們前進夢想的路途崎嶇難行。

週六的午後,都市裡的小朋友,不是去補習,就是跟爸媽出去玩,或是在家看電視;念慈則光著腳、蹲在簡陋的屋旁洗衣服,滿頭花白、步履遲緩的祖母坐在狹小的客廳裡。在念慈就讀的新武分校裡,二十八位學生中有一半是隔代教養。

五年級以前,念慈的爸爸媽媽都在台北做板模工人,把她留給祖母照顧。一年前爸媽回到故鄉工作,家人終於團聚,念慈也有更多的家事要做,燒飯、洗衣,還要照顧三歲的妹妹。但看起來很酷,笑起來梨窩在嘴邊閃動的念慈一點都不以為苦,因為在前進夢想的路上,她有書做伴。

翻開新武分校的借書登記簿上,這學期開學至今的兩個多月,念慈已經借了三十二本書,圖書室裡的書,她幾乎都看過了。希望以後當老師的念慈,利用每個空檔看書,也常唸故事書給跟前跟後的三歲妹妹聽。

問念慈為什麼喜歡唸書?「因為讀書帶給我快樂,我可以把自己當成書中的主角,」生活把念慈侷限在這偏遠的村落,閱讀卻可以帶她體驗無限寬廣的世界。

念慈算是幸運的,雖然家裡沒錢買書,周圍的師長努力營建一個讓孩童親近閱讀的環境,培養他們有能力,進入寬廣的世界。

車過台東往南橫的入山口初來部落。「初來就是布農語大雀白榕的意思,」念慈的校長、初來國小校長李治國指著路旁一棵大榕樹。這位三十五歲、來自綠島的年輕校長,從海邊到山邊,在偏遠地區的學校已服務十三年。對偏遠地區愈來愈邊緣化的趨勢有切身的危機感,「政府投入很多錢或硬體資源給原住民偏遠地區,但沒有成效。因為沒有人才去應用,」一輩子在偏遠地區生活工作的他憂心地指出,再加上九年一貫多元入學的政策,因為機會不均等,更拉大城鄉孩童學習的差距。

閱讀累積圓夢的能量

在不利的現實環境下要如何突破?「要靠閱讀。因為鄉下學童很多的經驗需從閱讀而來,」李治國斬釘截鐵地說。

身高一八五、說話溫緩的李治國行動卻很迅速。去年八月才剛到任校長的他,到校第一件事,就是建立一個讓學生隨時可以閱讀的環境,「每個角落都應該有書。」  
原先的圖書室離學生上課的教室隔了一座操場,他覺得與學生的距離太遠又老舊,於是號召學校老師,在教室大樓區,共同布置了一間溫馨的圖書室,鋪上木質地板,學生看書可坐可臥,輕鬆自在。身為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碩士的李治國更親自選書,讓許多獲得國際獎項的中外童書繪本進駐到圖書室,大大提高學童閱讀的興趣。

對兒童閱讀有深入研究的李治國知道,除了營造一個親近的閱讀環境外,閱讀還需要有大人適當的引導,孩子才容易培養閱讀的習慣。所以家長很重要,李治國決心在原住民社區大力訓練故事媽媽。

經過說服後,有十一位家長參加故事媽媽的隊伍,由李治國親自下海訓練這些只有國中小程度的布農族媽媽,變成引領孩童閱讀的大軍。在訓練過程裡,安排了閱讀的重要性、如何營造閱讀的環境、如何引導閱讀等課程。

一生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我一直灌輸他們,讓他們認識,一生要做一件有意義的事,那就是閱讀,」李治國急切地說。「因為閱讀可以累積實現夢想的能量。」

如今這些故事媽媽每星期一次在朝會時間,為全校學生說故事,此外他們對自己小孩教育的關心以及學校活動的參與都提高很多。

李治國更積極把閱讀融入各種課程裡。例如上學期主題教學,是有關隔代教養的議題,因為這在原住民地區是非常普遍的現象,大部份的小朋友都跟老人家住一起。

全校師生先一起觀賞「有你真好」這部韓國片,敘述一位七歲都市小男孩暑假被母親送到深山與七十七歲的外婆一起生活的故事。

此外,又共讀相關的童書,之後同學除了用文字表達心得與感受外,再加上遊戲體驗,讓學生矇住眼睛、塞住耳朵、拄著柺杖玩遊戲,親身體驗祖父母或外公外婆視力退化、聽力退化,以及行動不便的狀況。了解之後,就會有更多的體諒。

感念老師溫暖的手

奮力要成為偏遠孩童向上的推手,是因為在李治國成長的過程中,也曾受到大人溫暖的手拉拔。

他小時後,父母親和許多綠島居民一樣,為了生活必須到台灣本島工作。整天與海為伍的綠島小孩,最常聽到大人告誡,不讀書就要去打漁。「像我們這樣沒背景、沒資源的、要靠什麼出頭?」站在故鄉的土地,面對遼闊的太平洋,李治國說出所有想要改變命運小孩的心聲,「教育是唯一能讓我們改變的機會。」

小學五、六年級開始,他的功課開始突飛猛進。念國中時,得了近視,家人也不知道,非常關心他的導師溫翠燕帶著他坐了四十分鐘的船,再搭車到台東市幫他配眼鏡。平時溫老師還義務幫他補習,也不時幫他交學雜費。因為感念溫老師對他的恩情,李治國立志要做一位像溫老師般的好老師,結果如願以償以優異成績進入台東師專,開始他的教育志業。「當老師能啟動一個正循環,」手握汽車方向盤,他回想少年時的際遇,聲音有些哽咽。  
幸運的念慈除了有位好校長外,也有位好老師。

瘦弱斯文的游博賢老師是念慈的導師。板橋長大的他,在初來本校待過四年,新武分校也已待了六年,在教師流動率偏高的偏遠小學算是異數,「這邊的人溫厚善良,不需要鉤心鬥角,讓我覺得生命可以這麼單純,」游博賢曾經小時候功課不好受到忽視,所以長大後希望當老師,讓每個小孩都能感到受到關愛。

因為加入台東劇團與戲劇結緣而有很大改變的游博賢,也把戲劇帶到教學上。「閱讀是接觸到別人生命的一種形式,透過戲劇,用心靈和身體來與別人的生命交流,」藉由戲劇,游博賢老師將學生的閱讀帶入更立體化與具體化的體驗境界。

在沒接觸戲劇之前,游博賢自認是個很敏感、自我封閉的人,因為身體很瘦,即使是酷熱的夏天還是長袖長褲。自從九年前加入台東劇團後,心靈與身體都被開發,對自己更加認識,也更有信心。

因此,有了勇氣

每次看到學生自信地站在舞台上,游博賢都很感動,「他們愈來愈有勇氣接受自己,願與別人分享,」游博賢滿意地指出,念慈現在念國中的學長,不少都擔任領導幹部,做事更積極也更有自信。

在戲劇活動的過程裡,學生可以接觸到語文、音樂、美術。「當藝術走進他們的生命,他們就學會欣賞。懂得欣賞很重要,世界是那麼美好,沒有一顆心去欣賞,多可惜。」游博賢希望透過親近閱讀、藝術、自然,讓孩子有健全均衡的全人格發展。

所以他也帶學生到溪流裡摸著石頭,感受石頭的溫度,再讓身體擁抱石頭,傾聽溪流的聲音。然後發出最舒服的聲音和大自然對話。

為了參加海端鄉六校閱讀活動成果展,游博賢把美國繪本故事「叔公的理髮店」改編成兒童劇,新武分校三到六年級的小朋友都參與演出,「這個故事表達愛和希望,希望他們學到對生命的希望,不要放棄。」

念慈的新武分校操場邊,有棵綠葉茂密、高大的苦楝樹,每年三、四月會開滿淡紫色的花朵,遠望像紫色的雲朵落在樹梢。

台灣有句話說,苦楝花開,春天就來了。偏遠地區孩子的春天,也會因為愈來愈多有心的大人而提早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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